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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经之中，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，乃古代大学的旧教科，说已见第十五章。

故心外无理与心外无事，在阳明那里，意义可相通，但这个事必须限制在正当的事上。他的答案不是针对花树是否能离开心而存在，而是赋予心外无物新的含义。

虽然存在不同程度的变形，但由于不同的观察者在捕捉相关现象时，意向对象是共同的，并且可以就此进行交流，所以依然可肯定相关的心中之物有心外对应的源头。依孟子对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的分析，恻隐的对象必须能够施及于陌生人。心力或者意识的合力推动着文明。为何阳明不限于直截了当说心外无事或心外无理，偏要继续使用易生歧义的心外无物，与他的问题意识有关。它既感知自身，也感知世界。

岩前观花时，花树这原本自开自落的心外之物便进入友人与阳明的心中，也就不同于其他更美、更稀奇或更珍贵，然而并未被他们见识过的树。最后，创自心中，用于生活。孔子形象及其思想，穿越中国二千多年汹涌的历史风尘，一路走来，似乎还不能或缺，也无法遁形消失。

章太炎写《订孔》一文，指出儒学是中国的祸本，孔子最大的污点是使人不脱富贵利禄的思想，我们今日要想实行革命，提倡民权，孔教是断不可用的。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物形象。孔子在汉代除了被官方及御用学者董仲舒等人独尊而正统化之外，还受到另一批公羊学派儒生的高度神化。因此，为了保持孔子的名声，假使他的书从来不曾有过翻译，那倒是更好的事。

今天我们在这里不讨论孔子思想，只讨论孔子的历史形象，问题就显得简单一些。董仲舒极力推崇孔子所作的《春秋》一书，认为《春秋》之道，大得之则王，小得之则霸。

或讽刺他四体不勤，五谷不分。太平天国洪秀全率领农民起义，要推翻清王朝的统治阶层，对于所谓历代帝王专制之护符的孔子本人及其思想自然全无好感，他说：推勘妖魔作怪之由，总追究孔丘教人之书多错。现在董仲舒借助国家机器的力量，把孔子思想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，来强行统一天下人的思想，使之成为一种国家的意识形态。孔子在此预言刘邦将取代秦王朝而登上帝位。

这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。例如耶稣基督的形象，在西方历史上历经以下一系列变化：犹太教教师和先知，外邦人的光明，万王之王，神性的楷模和人的楷模，普遍的人，和平之君，解放者。在许多关键的历史时刻，人们或要拨乱反正，或要长治久安，或要改良改革，或要除旧布新，或要冲破罗网，而孔子也一再地受到关注甚至聚焦，成为崇高圣人、侏儒学者、思想领袖、神仙教主、僵化偶像、变法旗帜、腐朽靶子，身不由己地被历史潮流呼啸裹挟而去，在历史舞台上不断地变脸，扮演神圣或可笑的角色，令人感叹不已。《庄子·德充符》塑造了一个肢体残缺名叫叔山无趾的人物，向孔子求教并进而论道，最后使得孔子甘拜下风，自惭形秽。

（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）这是说自帝王至学者，如果要探讨以六经为核心的知识学问，皆以孔子的观点作为是非标准。孔子的十种历史形象，在西方是哲人、智者、完人，在中国却喜忧参半地遭到圣化矮化正统化神化僵化维新化丑化，近似于七次洗礼。

一百多年后，孟子对孔子作了高度评价，指出：自有生民以来，未有孔子也。利玛窦来到中国，看到读书人穿的是儒服，念的是四书五经，讨论的是孔孟之道，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皇帝也信奉儒家学说并以之治理天下。

应该说，孔子这种被僵化的形象对于后世起到了非常不好的影响。太平军所到之处，焚烧孔庙，捣毁孔子像。稍后，刘向《说苑·建本》指出：有国家者，不可以不学《春秋》。国魂称号较之素王似乎更加崇高，并且难以超越。春秋时期的孔子思想丰富多彩，何尝只是教人存天理，灭人欲呢？孔子曾经提倡行有余力，则以学文，提倡君子不器，意即人们应该具有多方面的才能，鼓励人们搞些下棋、射箭有益身心的活动，甚至还赞赏这样的生活态度：暮春三月，穿着春装，集合几位友人去郊外休闲，在河中游游泳，在高台上吹吹风，然后一路吟唱着诗歌归来。《古微书》卷二十五中的一则神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：鲁国有个人出海而迷失方向，后来在海上遇到孔子。

看来孔子其人及其思想中，总蕴含着某种独特价值的东西，使人无论是敬仰还是抨击，总是无法绕开。援此而论，司马迁就认定孔子是最伟大的圣人（至圣）了。

康有为在《孔子改制考》一书中把孔子塑造为维新运动的祖师，认为六经是孔子为了托古改制，按照自己的政治理想，假托古人尧、舜的言论而亲自写成的作品。18世纪法国一批学者高度赞赏孔子，几乎认定孔子是个完人。

有了统治者政治上的大力倡导，理学家就努力把孔子改造成只知维护天理、极力遏止人欲的僵化形象。按照康有为的解释，孔子之道的作用是与时进化，这无非是说孔子思想的本质是要不断改革，不断维新，否则怎么能跟随时代一起进化呢？康有为在这里再次强化了孔子与时俱进的色彩，塑造了一个维新化的孔子形象。

邪辟之说灭息，然后统纪可一，而法度可明，民知所从矣。中国一切文明，皆与孔教相系相因。中国道家哲学创始人老子的历史形象也有六七种之多：国家图书馆馆长，羽化而仙的神仙，教化印度的佛尊，道教的教主，帝王之师，向西方传播数理科学的鼻祖。自天子王侯，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，可谓至圣矣。

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陈独秀号召青年：以彻底之觉悟，猛勇之决心，塞绝与新社会、新国家、新信仰不可相容之孔教。清代统治者封给他一个称号：大成至圣文宣王，大概是二千多年中读书人的最高头衔。

矮化孔子可以说是自老子开始。伏尔泰在自己的礼拜堂中挂了孔子的画像，朝夕礼拜。

在孔子被圣化的过程中，大史学家司马迁推波助澜，起了非常大的作用。明末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在《中国传教史》中说：中国最伟大的哲学家是孔子。

虽然不能说在中国哲学家就是国王，但可以说国王是受哲学家牵制的。吴虞痛骂孔子为盗丘，说盗跖之为害在一时，盗丘之遗祸及万世。孔子给他一条手杖，令闭目乘之归。此人像哈利·波特似地骑在手杖上飞回鲁国，并向鲁王转告孔子的告诫：不久有外敌入侵，应趁早高筑城墙。

伏尔泰认为孔子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一言基督未曾说过。近代以来，孔子思想受到攻击，孔子形象受到丑化，皆与此不无关系。

这样耳濡目染之下，他向西方传达的结论就是：中国最伟大的哲学家是孔子。他所说的和他的生活态度，绝不逊于我们古代的哲学家。

吴国大夫曾向孔门弟子子贡发问：你老师莫非是圣人吗？为什么如此多才多艺呢？子贡回答道：上天赋予他做圣人的资质，所以他又多才多艺。这一点已被中外历史所证明。